非非常灰

  魏无羡再次犯了傻，只觉得自认识蓝忘机以来自己就一直狂奔在呆傻的大道上，每每被蓝忘机带得哑口无言：“我这不是表示尊敬吗，哈哈。”

  不尴不尬地笑了两声，蓝忘机却并未就此放过：“你对我，并无温情他们那般的尊崇，何必如此。”

  “呃，”魏无羡摸摸鼻尖，终于知道，原来话说得太直白是如此令人难以招架。略作犹豫，他试探道：“那我叫你蓝湛？”

  “如何称呼皆随你意，有此一问只是我心有不解。”蓝忘机不以为意。

  论本性，魏无羡也不是什么尊神重道之人，瞧蓝忘机性情直率，面色自然，索性也放开了，将话题转回：“那蓝湛，为什么令兄远居昆仑，你却在蓬莱？”

  “昆仑是兄长诞生之所，镇守昆仑是其责任，我亦如此。”低头轻抿一口灵茶，蓝忘机顺着窗口遥遥望向天际：“偶尔外出尚可，但不能长离。”

  “镇守……”这是蓝忘机第二次用这个词，魏无羡直觉其意味深长。

  “嗯。”

  蓝忘机语调平平，魏无羡正待追问，忽然听到些细碎动静，闻声看去，一对毛茸茸的白色长耳自门边探入，一只兔子探头探脑的溜了进来，一路爬到蓝忘机身边人立而起，扒住了白衣下摆。蓝忘机眉眼顷刻柔和，轻柔地将兔子捧了起来，任由兔子放肆地爬上爬下。

  “你很喜欢兔子？”魏无羡看着这一幕，忽然想起幼时听过的传说，嫦娥玉兔什么的，还真是传说照进现实啊，除了这个嫦娥性别不太对……

  “兄长言我性情冷淡，须多些柔心，故而寻来代他陪我。”手指作梳，蓝忘机梳理着白兔绒毛，答话一板一眼。

  “虽然是这么说，但看蓝湛你，其实很喜欢这些小动物吧。”魏无羡观赏美人风姿，挑眉笑道。

  “都是生灵，并无不同。”蓝忘机却依然是淡淡的：“我待它，与待林中任何生物，皆是一心，从无偏爱。”

  没想到蓝忘机会这么说，又隐隐击中了魏无羡心底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，魏无羡重复了一遍：“都是生灵，并无不同？”

  蓝忘机抬头看他，这时魏无羡才看到，虽然眉目瞧着柔和了些，但琉璃目内最深处，依然是静如深潭的清寂，那种万物不入心的感觉又强烈了些，魏无羡笑意散了散，认真问道：“那人族与妖魔，与这些生灵，在你眼里都是一般？”

  “嗯。”

  “那为何蓬莱仙境不见妖魔之属？”

  “万物顺其自然。它们过不得无涯之海，留于此地有害无益。”

  “为什么？”魏无羡有意多听些秘闻：“我听人说，只要执念唯一，一心不悔便可渡过无涯之海，来到这里。妖魔一心吃人，这不算专一吗？”

  “……”蓝忘机没想到魏无羡思路如此清奇，也是失语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：“妖魔并无思维情感，只有混乱疯狂的生存本能，吃人交配皆是如此，如何算得上唯一执念？”

  “那泽世灯呢？它不需要这种东西吗？”

  蓝忘机倒也坦白：“泽世灯不是什么都能要。”

  “这泽世灯究竟是什么东西？”魏无羡问出此话，忽然觉得自己似是忽略了什么，却始终抓不住那一闪而逝的感觉，索性放到一边。

  他仰头饮了口酒，只觉分外辣喉：“我在海边看到几近无形的结界，恰好将蓬莱与无根之海分割，是泽世灯干的？”

  “嗯。”蓝忘机垂目，为魏无羡又倒了一杯酒。

  “那这种种蓬莱异象，也都是泽世灯的能力，还是说是蓝湛你所致？”

  蓝忘机不解：“异象？”

  魏无羡摸摸下巴：“就是这光啊、山林草木、各种动物啊什么的，是蓝湛你变化而出的吗？”

  蓝忘机摇头：“这些非我变化，皆是自然原始，在不周倾倒前，这些景象皆是寻常，算不得什么异象。”看魏无羡怔住，蓝忘机明白魏无羡真正何意，故而补充：“的确是泽世灯庇护这方天地，不受大势影响，我只是令万物共存罢了。”

  “可我看蓬莱也不大，泽世灯只能庇护这么大吗？”魏无羡想了想自己看到的蓬莱面积，问得更深了些。

  蓝忘机琉璃眸明明灭灭：“非也。泽世之灯承天焰而生，可耀四方，只是实无必要，且代价不菲，故而焰火内蕴，不显声名。”

  “这样啊。”魏无羡点点头：“也是，蓬莱就这么点人，对你来说是没必要。只是这灯既然要人族执念，如果妖魔将人族灭去，不是也有害吗？”

  蓝忘机并未因魏无羡的试探不满：“灵族天生地养，而人族与妖魔之争，与灵无关。庇佑之物，灵族确有，功效最为明显者，便是扶桑、昆仑、神农、蓬莱所守，人族虽与此类物件有用，却并非不可替代，而过度驱使则代价不菲。”

  他淡淡看向魏无羡：“故而灵族不会插手相帮，救人也不过随性而为，算不得什么高尚之举。”

  魏无羡看着蓝忘机澄明眼眸，明白此事确实无可相商。蓝忘机说得不错，人族、妖魔与灵族毫无干系，作用可有可无，而要帮忙则有损自身，没谁会为此大动干戈。他叹了口气：“是我想当然了。”

  “所处不同罢了。”蓝忘机不以为忤，静静品茶。

  “只是我没想到，”魏无羡坦然看向蓝忘机：“蓝湛你会如此直言不讳。既不恼怒嘲笑我的打算，也不担心我听此有什么不当举动，就这么全部告诉我了。”

  蓝忘机一脸的理所当然：“事无不可对人言，若你真心想问，我并无隐瞒必要。至于不妥之举，我并不忧虑。”

  说到这里，魏无羡只觉得又放松了些：“你真是，明明没有半分掩饰的漠视众生，却奇异地让人不觉心寒疏远。你们灵族都是这样吗？”

  魏无羡心生感叹：虽然二人有着根本性的分歧，他却无法因此讨厌排斥蓝忘机。或许就是这样的坦荡从容，才有如此清冷疏阔的性子，让人真心折服。

  蓝忘机摇摇头：“兄长曾言我过于漠然，性子孤冷。相较而言，兄长温和冷静，扶桑之灵性傲强悍，神农那位随和聪颖。以我个人所观，你与神农之灵、与兄长皆可投契。”

  这次换成魏无羡摇头了：“我却觉得，认识你才是最好的。对了，灵族难道就你们四个？也太人丁稀少了吧？”

  “自是不止。”蓝忘机像一个尽职尽责的老师，致力于回答魏无羡的所有疑问：“只是我等四灵固守四方，实力强大，可算榜上有名。其余灵或因弱小不显声名，或流浪天下，如神农之灵，他有位兄长便于不周山附近流浪，磨炼自身。若论总数，灵族不超五十之数。”

  “不足五十，这也很少啊。”魏无羡想了想：“这还没你救回来的人多呢。”

  蓝忘机无奈：“灵族不同他族，生死已得眷顾，旁的总要差些，大道至公。”

  “大道至公，”魏无羡自嘲：“蓝湛你是这么认为的？”

  “灵族信奉此理。”

  “既然大道至公，为什么人族会被妖魔所制，生存岌岌可危呢？”

  蓝忘机眸光平静：“机会在此，若是能力不足以把握，又或走错了路，如何能怪大道不公？即便我灵族，亦有劫难责任在身，亦非长生不死。”

  魏无羡忽然道：“你可有兴趣听我讲讲我们这些人族的琐事？”

  “请。”蓝忘机有礼颔首。

  “我想想啊，该从哪里开始说呢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