非非常灰

  几日后。

  魏无羡拨弄着酒瓶，百无聊赖地听对面人抱怨：“蓝氏可真是有礼，千里迢迢把人叫过来相看，人来了却见都不见上一面，实在过分！”

  他喝酒的动作一顿，全然没注意到酒液洒在了衣上，更不曾意识到自己那一瞬间的复杂神情：“什么？”

  “还能有什么！”江澄气闷：“就是那蓝忘机，说是崴了脚，所以连面也没露，显得我多上杆子似的。”

  “崴了脚？”魏无羡眨了眨眼。

  江澄嗤笑：“谁信啊，说到底不就是拿乔么。”

  魏无羡沉默了。他忽然想起之前，蓝忘机被他所惊，神思恍惚脚下没站稳的样子，还有之后慢得出奇的步伐……说起来，回了静室之后，蓝忘机的确没有再起身，甚至都没恪守礼仪送送他。

  他手一下攥紧，心像是被悬吊起来，晃晃悠悠没个着落，这酒是再喝不下去了：“话倒也不能这么说，万一真是赶巧了呢。对了，我想起今天和人约好去买点东西，先走了。”  

  说罢魏无羡也没等江澄回应，急匆匆出门而去，满心懊恼：他怎么粗心至此，竟连这事都没发现！蓝忘机就这么顶着崴伤的脚走了一路，也不知有没有加重伤情。

  他想起前两日游玩时听人说姑苏来了位义诊的神医，当即找了过去。此时药铺里人并不多，只有红衣的男人低头磨着药材。

  “打扰了，请问……”魏无羡大步而入，脸上难得挂不住笑。然而话才出口，他和药铺中的人对视，彼此都极为意外：“温宁？”

  温宁清秀的面容现了惊喜：“魏公子？！”

  “什么魏公子？”温情打帘出来，看清魏无羡的瞬间，她也愣住了，动了动唇：“魏无羡？”

  然而此刻，魏无羡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，他客气又陌生地一颔首：“打扰了，敢问二位，此处可有治扭伤的药？”

  温情手一紧：“你受伤了？”

  魏无羡好像没听到她的关心，自顾自道：“在扭伤后又强装无事走了不少路，这种情况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？”

  温情看他的疏远姿态强忍苦涩，她拉住了一旁想说点什么的弟弟：“病人在哪里？”

  “他不方便。”

  温情于是不再多说什么，取了一个瓷瓶来：“我不知具体情况无法准确判断，但若是扭伤，此种药膏疗效尚可。另外，伤好之前不宜再动伤处。”

  “多谢。”魏无羡放下钱转身就走，背影没有半点留恋。

  终于，温情还是没忍住：“若是可以，还是把伤者带来。”

  然而男人脚步毫无停顿，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这句叮嘱。温情看着那点银两，素来精明强势的女人也显露了难过。

  “姐姐……”温宁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，小心翼翼看她。

  “阿宁，你会怨他吗？绝情至此，相逢故作不识。”

  温宁默默摇头：“魏公子是个好人。”

  “好人，”温情闭了闭眼：“是啊，若不是他太好，你我又怎会……”

  “如今他知道咱们在此处，恐怕以后都不会登门了吧。”

  街上，和暖的阳光刺得魏无羡眯了眯眼，他抬头看了看天，悄声嘀咕：“薛洋居然没提醒我他们姐弟在姑苏，故意看我笑话吧，回去扣他三个月月俸。”

  他攥紧了手里的药瓶，很快将此事抛在脑后，转向了云深。

  蓝忘机坐在窗边，闲闲看着院子里长腿白羽的鹤溜达，手边拨弄着茶杯：“已有好几日，差不多可以把消息透出去了。嗯，景仪心直口快，正是个好人选。”

  他尚在思量，却忽然听闻有人敲门，不由挑眉：这个时间，谁会来打扰他？

  “蓝二公子，在下魏无羡，不知可否方便让我见一面？”

  咦？蓝忘机略一思量，简单梳了梳发整理了一下仪容，特意调整了头上的发簪，这才扬声：“请进。”

  魏无羡推开虚掩的门，就看到蓝忘机撑着桌子优雅站起，像是要行礼。他立刻道：“别乱动！”

  这话又急又凶，蓝忘机冷不丁被斥了一句，糊里糊涂地竟然真的没再动，乖乖坐在了位置上：“魏家主？”

  “脚受伤了不宜乱动，你家医师难道没嘱咐过你么？”魏无羡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，一脸严肃：“怎么身边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？”

  蓝忘机颇为意外，一双眼眸圆睁，素来沉稳老成的人也显出几分可爱稚气来，他满是疑惑：“你怎知我脚伤？”

  “咳，偶然听闻。”魏无羡不欲在蓝忘机面前提及江澄，有意避开了原委：“是我打扰你那日崴伤的吧？”

  蓝忘机登时转开了目光：“不知魏家主找我何事？”

  这转移话题的能力实在差劲，魏无羡一下便肯定了：“当时怎么不告诉我？”

  “并无必要。”眼见着绕不过去，蓝忘机浅浅叹息，还是说了实话。但见他声音清冷，神色平常，显然是真的觉得这只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。

  他越是这样，魏无羡就越放心不下，有心想看看情况，又自知以蓝忘机的性情绝无可能，何况他们也的确不熟悉，千万句关切最终还是闷在了肚子里，心里忽然有些憋闷和不甘。

  默了片刻，他只能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叮嘱：“不知医师给你配得什么药，这是我另外买的，希望你用得上。另外，绝不可再逞强活动伤脚了。”

  蓝忘机再傻此刻也明白过来了：“魏家主此次前来，只是担心我伤势？”

  魏无羡没有反驳：“若不是我，你不会受伤。”

  “这如何能怪到你身上去？”蓝忘机摇头：“是我心神不宁才有此一遭，何况这点小伤已无大碍，魏家主不必如此挂怀。”

  他面容柔和地宽慰，见魏无羡嘴唇发干，预备倒杯茶递过去。没料他才一起身，脚腕处的疼痛就打了他个猝不及防，身子一歪就要倒地。

  魏无羡眼瞳骤然紧缩，顾不得他平日从不与人过分亲密的分寸，冲上去揽住了蓝忘机，险险将人固定在自己怀里。谁知这一上手，臂弯里腰肢纤瘦的远超他预料，魏无羡不得不一臂斜着横过，才勉强抱紧了人。

  好瘦……蓝家怎么养得他？怎么能让他清瘦成这般模样？

  蓝忘机也不曾想自己竟出了这么大一个失误，他耳朵通红着要起身道谢，结果一开口，男人身上的草木香混着浓郁的酒香就淹没了他，不由得心一提：不好！

  “魏家主，”蓝忘机努力忍着晕眩感，努力想推开魏无羡：“你、离我远些。”

  魏无羡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姿态太过亲密，扶着人坐稳后就连忙松开了手，只是为防万一，还在他身边虚虚护着。

  蓝忘机手上扶着桌子，正要开口，就觉眼前一晕，手上发软，虚弱地又要栽倒，惊得魏无羡立刻把人抱住，让他靠在自己肩上，再不敢放手：“蓝二公子？蓝二公子！你怎么了？”

  蓝忘机蹙眉，眼里水光浅浅，朦胧又迷离，耳根更是一片嫣红：“酒……你远些……”

  “酒？”